一記
二、宋明學術之主要精神 南北朝、隋、唐的學者,大體分成兩路。 一是入世講究家庭、社會種種禮法,以及國家政府典章制度。建功業與保門第,一而二,二而一,異流同匯。 一是信從佛教講出世,或從道家講長生。藝術、詩文則兩路均通。 這兩條路的後面,均帶有一種狹義性的貴族氣味。寺廟僧侶,仰賴社會供養,自成一特殊階級。雖非貴族,氣味與貴族一般。 所謂「狹義性的貴族氣味」,即謂其與一般社會可以分離,超然獨立。 宋後的學者絕不是那樣。他們早非門第貴族。他們既不講出世,亦不在狹義的門第觀念上面來講功業、禮教。他們要找出一個比較更接近平民性的即更有一般共通性的。原則,來應用於宇宙、人生、國家、社會、入世、出世生死。等各方面。 這一個原則,他們稱之曰「道」,故有「道學」、「道統」之名。或稱「理」。故又有「理學」之名。理亦稱「天理」,「天理」的對面是「人欲」。天理、人欲的分辨,則在公、私之間。公的是天理,私的是人欲。 「公、私」的另一名稱,則為「義、利」。利公亦是義,義而私只是利。 這一個公私、義利之辨,從外面客觀來講,即是「道理」。從各個人的內省審察,則為「心術」。張南軒雲:「學莫先於義利之辨。義者,本心之所當為而不能自已,非有所為而為之者也。一有所為而為之,則皆人欲之私,而非天理之所存矣。」朱子謂其「廣前聖之所未發,同於性善養氣之功。」 他們用此來批駁宗教,說佛老所講出世長生無非從自私起見。當貴族特權盛行的社會里,一個平民要想慕效貴族的生活,即避免過分的勞作及卑污的繇役,而滿足其智識上之追尋或藝術上之欣賞等,有一個較便宜的方法,即逃入寺廟做僧道。 他們又用此來批駁政治,說自漢、唐以來所謂君相事業,只算得是「霸道」,算不得是「王道」。所謂霸道與王道之別,還只在心術的公私上分。先秦儒已說:「五帝官天下,三王家天下。」宋儒則謂:「三代以道治天下,漢、唐以智力把持天下。」 所以做君、相、官吏,應該先明白做君、相、官吏的責任。要言之,並不是在要保持君、相、官吏的門第或地位,而在為社會民眾盡其責任。 如是則「師道」還應在「君道」之上。王安石在經筵始主坐講,司馬光等不謂然。蓋司馬光主尊君,王安石則主尊道。故王安石講王霸之辨,而司馬光不謂然。後程伊川在經筵亦主坐講,謂:「天下重位惟宰相與經筵。天下治亂系宰相,君德成就責經筵。」而蘇軾諸人亦非之。 |